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一摸兜里沒有錢，這可咋辦？除了可以借貸，現在流行的“窮游”能夠解決這個問題，花很少錢，玩兒很多地方。其實過去也有這樣的窮“逛蛋”，貸了一百塊錢玩了半個月，洛陽、鄭州、開封逛了個遍。

張潔方丨文

什么叫“逛蛋”

貸款也得出去逛的家伙

熊耳山里有句老話：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意思是說一個人生性如此，秉性使然，沒辦法改變。我很贊同這句話，特有道理。

我生性就是一個逛蛋，不管有錢沒錢，總惦記著逛。

1984年，我結婚了。帶上媳婦出去逛逛的想法油然而生，只可惜囊中羞澀，一分錢都沒有。

沒有錢，我會想辦法。想啥辦法？其實也沒啥好辦法，不外乎兩條路：一是借，二是貸。

借是不可能了，結婚前已經借得堂堂亂，挖了好多窟窿還沒補上，結婚當天禮桌上收的一百多元禮金都叫債主給摟了，再找誰借？

借不來就貸唄。當時七寸街有個信用分社，信貸員是個姓常的老漢，我和他說過兩回話，看人還挺隨和，干脆找他試試吧。

山里人講禮數，禮多人不怪，有禮好辦事。我找人家辦事，總不能空搭兩手吧。

于是，我上山砍了一擔柴禾，天不亮就挑到紅溝口賣了，也就才一塊二毛錢。然后敲開一家貸銷點的門，掏八毛五分錢買了一包糖果，挾到各老肢里，跑到信用社門口坐著等。

天明了，老常一開門，見我在門口坐著，嚇了一跳，問：好娃呀，你天不明坐我門口干啥？我沒等他讓就走進屋里，把糖果擱到他桌上說：叔，我想叫你給貸倆款。

老常說：我就知道這果子好吃難消化！說吧，想貸多？我說：不要多少，二百塊就中！老常說：好娃呀，你口氣咋恁大哩？你叔我只有放一百塊的權限！我說：一百就一百！他又問：你貸款弄啥哩？

我急了沒想編排，猛想起前兩天在收音機上聽說通許縣小崗村辦養豬學習班，正在招收學員，我媳婦還說過咱要是有錢也去學學，回來辦個養豬廠。一想起這茬，我急忙說，我想去學養豬。

老常說：這想法好，我支持，但現在沒那么多錢，只能貸給你70。我急忙說：70就70。于是辦了契約，把70塊錢裝進口袋，興奮地就像拾到金子一樣。

“窮游”不容易

辛酸加感動，說多了都是淚

回家見到媳婦，還沒說話，咧著嘴先笑。媳婦說：你高興吃喜屁了？我從布袋掏出那一沓錢說：走，出門逛去！

媳婦問：去哪逛？我說：洛陽鄭州開封，那美去哪逛！媳婦問了錢的來路后說：你真是個逛蛋呀！有這錢咱還不如去學學養豬哩！我說：學養豬就學養豬。

當天媳婦就收拾東西，我又跑到老界嶺山上刨了一捆小松樹。

因為聽七寸大隊支書說，老界嶺的松是五針松，可值錢啦！我到山上一看，果然是五個針葉。我挑材料好的刨了，用油紙將根包住，再裝到麻袋里。

老界嶺

第二天早上扛到縣城，掏三塊三買了兩張去靈寶的車票。到靈寶后，又掏十二塊六買了兩張去鄭州的火車票。到鄭后，我叫媳婦先去通許學養豬，等我把這些樹苗賣了再去找她。

她走后，我把樹苗外的麻袋扯下來，擺到火車站廣場上，擺了一天，光有人看，沒有人買。

我在廣場邊一馬路口花兩毛錢吃了兩碗漿面條，那晚混在候車室過了一夜，第二天又擺到廣場去賣，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穿風衣的中年人走到樹苗根問：多錢一棵？我說：五塊。他說：要一棵回家往父母墳頭栽。我一聽是個孝子，就買一送一了。

這五塊錢極大地提升了我的積極性，于是擺到天黑，又是無人問津，便再來吃漿面條，又縮候車室混了一夜。

想著這樣下去不中，賣不了干脆不賣了，這兒離長葛很近，還不如背到我的老部隊，讓部隊栽了還能留個念想。

想法一出，立即行動。到老部隊后，連長驚訝得眼珠子都掉出來了，立即叫戰士順著操場邊栽了一排。

我在部隊停了一天，第二天走時，老連長叫司務長從菜錢里扣出三十元叫我帶上，撕揣了半天，我接過三十元錢，眼含熱淚往通許去了。

從開封逛到洛陽

千金散盡心滿意足

那時的學習班，便宜死了，一星期才交十元學費。我到通許后，也混著聽了兩天課。結束后，我們去了開封。

到開封已晚，街市里華燈齊放。聞聽古樓廣場的夜市全國出名，就到古樓廣場蹓達。

到了夜市，商攤林立，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小吃的香味，叫賣聲不絕于耳。我不管看見啥都流口水，但摸摸兜里那慢慢變薄的一沓錢，著實少得可憐，于是不敢奢侈。

但早就聽說開封小籠包子聞名，一狠心，掏了一塊錢，買了兩籠包子，吃得嘴角直流油。哎呀那個香呀，差點兒沒把牙香掉！

吃飽了飯，要住店。當時街上的招待所，一個床鋪一晚上一塊錢，不過男女要分開，一室三張床。

我和媳婦分開住，我的房間先住了兩個大漢，跟豬一樣打著呼嚕，好在我年輕，把門嘭地一關，他倆個驚醒了，翻騰著睡不著，我倒很快打起了鼾。

第二天一早，我學著城里人的樣子，拉著媳婦的手，先去汴京公園逛了一圈，又轉了古吹臺，相國寺，鐵塔。

上鐵塔時，樓道逼仄，我在頭前走，一只手向后伸去拉媳婦的手，一直上到塔頂，回頭一看，拉著的竟是別人的媳婦，不由羞得面紅耳赤。

原來上塔時，這個媳婦的掌柜跑到我的前面了，我的媳婦落到她的后面，由于樓道太黑，她就把我當成了她掌柜，我則把她當成我媳婦。反正拉著手都綿綿的，結果鬧了個笑話。四個人相視大笑，差點兒沒笑岔氣。

夕陽西斜，我們來到龍亭，掏四毛錢買了兩張門票。走在御道上，只見潘楊二湖的水被夕陽照得彤紅，心情說不出地激動。

登上龍亭，我對媳婦喊：楊花琴聽封，朕封你為正宮娘娘，執掌昭陽殿，代管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誰知媳婦不領情，哼了一聲：你還想要三宮六院??？

第二天，我們跑到鄭州，在二七塔照了像，瘋玩一天；第三天跑到少林寺，后又到洛陽龍門，又掏四毛錢，逛了龍門石窟。

出來后返回盧氏，把一百元錢花了個吊蛋凈光。我伯說：你真是個逛蛋呀！我說：怕啥，錢花光了重掙嘛！李白都說千金散盡還復來，我能不聽李白的話嗎？

那是一次讓我終身難忘的旅游，也是一次標標準準的窮游。一百元錢，逛了半個月，轉了幾個城市，恁多景點。擱到現在，想都不敢想。日他媽，這會的一百塊錢，連住一夜的賓館都不夠！

（圖片來源于網絡）

作者簡介

張潔方，60年代人，農民，嘗試寫作和種地的關系。有部分作品散見于各地報紙與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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