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利率時代下，中小銀行負債端面臨壓力。與此同時，自2021年1月銀保監會和人民銀行印發《關于規范商業銀行通過互聯網開展個人存款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以來，監管一直嚴查高息攬儲、異地存款等現象，力度不斷加強。

2023年2月3日，根據第一財經消息，銀保監會表示將繼續深入整頓地方中小銀行互聯網存款和異地存款業務，嚴肅查處高息攬存、違法違規吸收異地存款等行為（包括互聯網渠道）。

在此情形下，一些民營銀行以白名單、邀請注冊、返現獎勵等更加隱蔽、擦邊球的方式進行高息攬儲。然而，高息“福利”背后暗藏風險。截至發稿，目前部分銀行已暫停VIP福利等部分儲蓄福利渠道。

隱蔽高息攬儲

“你好，我們銀行最近存款有優惠活動，1年定期專屬存款收益可以達到4.25%，需要了解下嗎？”儲戶姚玲（化名）最近開始陸續收到一些中小銀行“攬儲”的電話，存款收益都非常高。

對于有定期儲蓄習慣的姚玲來說，這些高利率的存款產品充滿吸引力。最近她在準備轉存自己新到期的定期存款時發現，原本就“一降再降”的1年期存款利率又下調了25個BP。

與姚玲有同樣經歷的人不在少數。2023年開年以來，國有大型商業銀行繼續將存款利率維持在低位，以中國銀行為例，一年期定期存款（整存整取）年利率為1.9%，三年期為3%，五年期為2.65%，均低于去年同期水平。在市場利率維持低位下，卻有部分民營銀行借“開門紅”階段，推出花樣繁多的補貼、利息優惠等活動，試圖承接大行低利率下溢出的部分客戶。

據第一財經記者調研梳理，目前市場上中小銀行隱蔽性高息“攬儲”主要有兩個招式。第一，并不會直接在官網上標注最高存款利率，要邀請注冊，通過開設白名單、聯系客服等方式才可開通。第二，是利用VIP專屬福利、積分豆的方式，設計各類補貼類營銷活動，提高客戶的實際收益。

以新網銀行為例，據該行客戶反映，在1月初該行采取的是VIP制，只有通過老客戶邀請才可注冊為該行的VIP，并享受專屬的優惠存款。在姚玲提供的截圖中顯示，該行2月份1年期產品可做到4.25%的收益，其中2%是銀行利息，2.25%是VIP專屬福利，其中在醒目位置標注該產品受到《存款保險條例》保護。不過，2月10日，記者以投資者身份與該行客服溝通時，被告知目前該行沒有VIP或白名單。

與之類似的還有另一家民營銀行眾邦銀行，打開該行APP，針對新用戶，首頁重點推薦“新人大滿貫”的活動。這個活動貫穿整個2023年1月份，新客戶存款并保有30天，可獲得不同Bang豆的獎勵。

以存入30萬元6個月期限計算，大額存單利率為1.9%。但同時可一次性獲得20000Bang豆獎勵。根據其官方介紹，Bang豆屬于該行推出的一項長期性獎勵回饋計劃。使用Bang豆可以在積分商城兌換加油卡、話費券等各類權益商品。

第一財經記者還發現，Bang豆直接和微信立減金掛鉤，100Bang豆可兌換1元微信立減金。如以這個兌換比例計算，新客戶存入30萬可獲得200元的權益。

針對老客戶，該行也采用同樣的激勵方式，在該行的“踏春行動”活動中，2月較上月日均提升額在10萬元以上的客戶，可獲得不等金額的Bang豆獎勵，最高可以達到20萬Bang豆。

此外，據該行資深用戶婷婷（化名）介紹，1月份針對新人還有實際利率高達4.45%的7天通知存款，存入不低于5萬元本金，除1.45%存款利率外，還可獲得3%利息獎勵。但目前記者查詢時，發現產品并未直接寫出額外利息。該行客服回復記者，該款7天通知存款產品收益率為1.45%，并參與用戶成長計劃。需購買成功后，在持倉頁面才能看到滿期權益。

有銀行業內人士指出，這些活動本質上都是高息攬儲，相較于直接標注高利率，通過bang豆等激勵計劃，雖然對客戶來說具有一定理解成本，但相對隱蔽，監管風險較小。

違規異地展業

對于中小銀行而言，異地展業也是容易觸碰的監管紅線之一。相較于大行網點密集，民營銀行往往受制于“一行一店”限制，營業范圍有限。

根據《關于規范商業銀行通過互聯網開展個人存款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地方性法人商業銀行要堅守發展定位，確保通過互聯網開展的存款業務，立足于服務已設立機構所在區域的客戶。無實體經營網點，業務主要在線上開展，且符合銀保監會規定條件的除外。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目前部分民營銀行在該方面并未設置明確界限。某家并不具備異地展業互聯網資質的民營銀行在注冊環節，稱根據監管要求需要收集用戶開設賬戶時所處的地理位置。但在產品購買環節，位于廣東的記者購買該行某款3個月期、年化收益1.6%的定期產品時，卻并未受到相關限制。官網信息顯示，該行在廣東區域并無網點分布。

一方面對于主動辦理的客戶不設限制，另一方面這類銀行通常采用老帶新等裂變傳播方式進行拓展。以藍海銀行為例，該行的“藍海朋友圈”功能在其宣傳中打出“邀好友，人脈變錢脈”，裂變模式類似“拼多多”，通過邀請注冊開戶后可以獲取相關獎勵，被邀請的用戶并不需要經過地域審核。眾邦銀行近期推出的新年加薪活動也有類似的裂變傳播機制，老客戶如推薦新客戶在該銀行存款（滿足一定條件），即可以成為“薪愿官”并獲得權益獎勵。推薦越多，等級越高，可以獲得最高100萬元的新手產品額度。

有業內人士指出，銀行采用這類模式可以很大程度上突破本地存款的界限，通過各類社交關系網，以相對隱蔽的方式拓展異地客戶。

政策嚴控 博弈仍在繼續

在一些自行組建的民營銀行儲戶交流群中，多名儲戶也分享了近期購買存款時的變化。儲戶湯林（化名）表示，最近他購買的新網銀行定期存款產品已經暫停新VIP客戶邀請。該行客服告知，該活動已經結束，建議關注后續活動。婷婷也發現，此前她曾經購買的重慶富民銀行的定期通知存款，今年顯示僅限當地客戶購買。

這與近期以來監管力度逐漸加大息息相關。2023年2月3日，根據第一財經消息，銀保監會表示將繼續深入整頓地方中小銀行互聯網存款和異地存款業務，嚴肅查處高息攬存、違法違規吸收異地存款等行為（包括互聯網渠道）。官方強調，地方中小銀行嚴禁吸收異地大額個人存款。

此后，多家銀行在投資者互動平臺回應關于攬儲業務方面的問題。其中，張家港行表示，銀保監會互聯網存款整頓措施對該行業務無影響。江陰銀行表示，嚴格遵守監管部門相關規定，目前未開展互聯網存款業務，該行攬儲業務主要在轄區內經營網點合規開展。青島銀行回復稱，嚴格落實監管各項要求，未開展互聯網存款業務，其通過山東省內16家分行、180家營業網點為客戶提供優質的銀行存款服務，相關整頓對該行業務發展沒有影響。

但博弈仍在繼續，在低利率時代，部分民營銀行頻頻打擦邊球，高息攬儲，原因為何？

這或與部分民營銀行的經營模式有關。這類中小銀行貸款增長較快，收入方式繁多。但受限于一行一點、信用背書不足等因素，存款增速相對乏力。

從其近年來的財報數據或可窺見端倪。以新網銀行為例，2017年至2021年該行的存貸比分別為290.46%、188.56%、125.15%、144.81和136.83%。雖然整體走弱，但仍處于高位。有業內人士指出，一般而言，存貸比在75%是較為正常的水平。存貸水平較高是由這類銀行存款少、貸款增長較快所致。

此外，與傳統商業銀行相比，民營銀行客群主要為長尾小微客戶，貸款利率水平普遍偏高，凈息差空間較大。銀保監會公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三季度，民營銀行的凈息差為3.82%，遠高于同期的大型商業銀行、股份制商業銀行、城市商業銀行、農村商業銀行。2021年新網銀行的凈息差更是高達4.98%。

貸款端高歌猛進的同時，投訴量也頻頻上升。在某投訴平臺上，關于民營銀行貸款端的暴力催收、高額罰金等方面投訴層出不窮，據第一財經記者不完全統計，僅最近1個月，在該平臺上，關于眾邦銀行、微眾銀行、億聯銀行、網商銀行等10余家民營銀行，投訴量就達到800條以上。其中有投訴稱，疫情期間通過滴滴金融借入新網銀行某款產品，本金15856元，2023年初發現現已經加罰息需要還30000元，是本金的兩倍。

受限于一行一點模式，民營銀行未來的著力點在哪里？招聯金融首席研究員董希淼認為，長期以來，中小銀行在市場準入、業務創新等方面面臨著較為不利的政策環境，發展受到較多限制。由于規模偏小、受干擾多，中小銀行自身集聚了一定風險，數量多而不強。

董希淼建議，民營銀行等中小銀行應找準戰略定位并保持定力，不斷夯實客戶基礎，提升持續創新、錯位競爭的能力。在此基礎上，充分發揮股東資源及體制機制等優勢，大力運用金融科技和5G等技術，加強和深化同業合作，探索形成獨特的發展模式，是民營銀行下一步發展的主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