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俞燕

對于“落馬”這一天的到來，65歲的王用生可能早已有預知。

畢竟，他的原上司、后任、同鄉們，都已經接二連三地“落馬”了。

7月20日，CCDI一紙公告宣布，國家開發銀行（下稱“國開行”）原黨委委員、副行長王用生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在接受“雙查”。

王用生成為7月以來第二個落馬的國開行干部，也是今年以來第二個落馬的國開行原副行長。

上周的時候，坊間有兩條關于金融反腐的傳聞，一則是中國光大集團原董事長唐雙寧，另一則便是關于王用生的。

如今這兩條傳聞先后應驗。

自王用生的前上司、同鄉、國開行原監事長姚中民和原董事長胡懷邦加入國開行以來，逐漸在該行形成了一個權勢熏天的“河南幫”，把持著財務、信貸、人事等重要的核心業務部門。

今年“落馬”的兩個國開行原副行長周清玉和王用生，一個分管信貸審批，一個分管財務，可謂“河南幫”的核心成員。

在王用生落馬之前，“河南幫”的兩個“帶頭大哥”胡懷邦和姚中民皆已落馬多年，一眾不同職級的成員已陸續落馬。雖然早在2015年1月就因違反八項規定被CCDI通報，王用生依然撐到現在才顯形，可謂“潛伏”最久者。

隨著王用生的“落馬”，這個幾乎包圓了國開行核心業務的“河南幫”幾近覆滅了。

當然，國開行的金融反腐仍在路上。隨著中巡”回頭看“收官，后續或將有新的反腐成果落地。

未來計劃

比姚中民小6歲的王用生，早年的職業軌跡便與之交錯。兩人都是建行出身，1985年起，姚中民在中國建設銀行河南省分行工作了八年，1992年時升任該分行行長。而王用生則歷任該分行辦公室副主任、主任。

1994年1月，姚中民從河南省副省長位置上調任剛剛成立的國開行副行長、紀檢組長，成為該行元老。

1998年12月11日，中國投資銀行并入國家開發銀行，其全部債權債務由國家開發銀行承擔，共經營17年，成為國內銀行界機構重組的首例。

時任建行鄭州分行行長的王用生，則出任中國投資銀行鄭州分行行長，與老領導所在的國開行結緣。

后來，王用生出任國開行河南分行行長，他的兩個后任王衛軍和傅小東，分別在2023年3月和2022年6月落馬。

大約在2004年，王用生從中原跨到東北，任國開行遼寧分行行長。在其任內親歷的一樁大事是在2005年1月，以高達500億元的軟貸款支持遼寧老工業基地振興，引起廣泛關注，被業界認為是國開行彼時正推行的開發性金融理論用得最好、效果最明顯、影響最大的一個案例，乃至別的省還前來向遼寧取經。

后來王用生進入國開行總行，任企業局局長。

此時王用生的老領導姚中民任國開行黨委副書記、監事長，兼任國開行貸款管委會主任長達10年之久。

2011年，王用生升任國開行黨委委員、副行長，和姚中民同屬行領導序列。

2013年是國開行高層交接的一年，時年57歲的交通銀行董事長胡懷邦接替陳元成為國開行新掌門。同年底，姚中民卸任監事長，到齡退休。

退休兩年后，姚中民與王用生一起出現在2015年1月的一則關于違反八項規定精神的通報中。

2016年6月6日，姚中民落馬。曾任他的秘書的國開行原行務委員郭林和原司機、國開行總務部資深經理鐘道華，則分別在2019年和2021年落馬。

不過，作為姚中民親信的王用生，卻未受到明顯的影響。新掌門胡懷邦亦是河南人，作為老鄉的王用生繼續得到重用，不僅分管評審局、風險管理局，還身兼貸委會主任。

同樣受到胡懷邦重用的，還有同為老鄉的周清玉。他的攬權之路和姚中民頗為相似，皆由紀檢口轉而分管信貸業務。

2018年王用生退休之后，信貸評審大權交到了周清玉手里，兼任國開行貸委會主任，同時分管評審部、風險管理部，囊括了前中后臺信貸審批環節。

據財新報道，給國開行帶來數百億元不良資產的華信和海航等項目，全是由胡懷邦、王用生和周清玉等信貸“河南幫”簽字審批的。

另據公開信息，河南金鑫集團、河南輔仁藥業最終形成不良的大筆貸款，亦來自國開行的這個“信貸天團”。

不良貸款的背后，不僅是信貸評審機制的失靈，還隱藏著以貸謀私的種種勾兌。比如，據報道，華信案用于行賄的資金便高達200多億元。

從國開行的落馬名單上亦可以看出，信貸業務部門成為被“圍獵”的重災區，落馬者多出自這些部門。王用生曾經工作過的國開行河南分行，曾在2018年8月收到一張80萬元的罰單，被指其存在貸款三查不盡職、辦理信貸業務嚴重不審慎等問題。

早在1994年，國開行就率銀行業風氣之先，成立了國內銀行業首個貸款委員會，并在一年后又成立了專家委員會，兩者相輔相成，以期改變以往在動輒以億元計的巨額貸款面前易滋生道德風險的現狀。

在彼時奉行“奉命貸款”的信貸模式之下，國開行的兩大委員會的成員們敢于對信貸項目say no而“不怕得罪人（首任貸委會主任周道炯語）”的做法，頗得當時朱總理贊賞。

其后，國開行進一步推行審貸分離改革，在1996年-1997年，將原來的八個信貸局撤銷，改為按貸款行業類別分設四個專業評審局，以及按區域設六個信貸管理局。這一審貸分離、相互制衡的模式，彼時成為國開行在機構設置上的一大特色。

然而，在胡懷邦執掌國開行期間，徹底打破了這套前任們探索出的行之有效的審貸分離模式，比如周清玉分管評審局和風險管理局等相關部門又兼任信貸委員會主任，集信貸評、審、貸于一身，從而使得信貸風控機制如同虛設。

打破風控機制的同時，胡懷邦的親信、老鄉結成的利益小團伙則抱團抱得更加緊密，儼然成了信貸一言堂。

6月11日，國開行在全面從嚴治黨專題會商會上指出，十年來國開行發生的多起腐敗案件具有涉案人員職級高、腐敗時間久、系列案件多、信貸基建領域多發、“50后”“60后”為主兼有年輕化趨勢、風腐一體問題嚴重、新型隱性腐敗突出等七大典型特征，究其深層次原因，有的領導干部自我要求不嚴，甚至帶頭腐敗，業務偏離主責主業，內部管理粗放，缺乏有效監督制約機制，選人用人重才輕德，企業文化落后。

如今，在中巡“回頭看”之后，國開行的信貸“河南幫”最后一個重要成員王用生也終于落馬了。出來混，終歸是要還的，哪怕已經退休五年。

【國開行落馬者名錄】

2008年2月，國開行副行長王益原秘書孟濤

2008年6月8日，國開行副行長王益

2016年6月6日，國開行原監事長姚中民

2016年6月22日，國家開發銀行北京分行退休干部冷慶云（國開行廣東分行行長吳德禮之妻）

2017年10月10日，國開行原行務委員、專家委員會資深專家李葆瑜

2019年2月，國家開發銀行原行務委員郭林（姚中民的原秘書）

2019年5月20日，國開行行政事務管理局基建項目管理辦公室原主任龍延軍

2019年7月，國開行總行市場與投資局處長陳曉波

2019年7月31日，國開行原黨委書記董事長胡懷邦

2020年7月21日，國開行湖北省分行原黨委委員、副行長楊德高

2020年8月26日，國開行山西省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王雪峰

2021年1月11日，國開行原評審二局資深專家張林武

2021年4月19日，國開行原運行總監章茂龍

2021年7月16日，國開行海南省分行原行長徐偉華

2021年7月28日，國開行湖北省分行原行長林放

2021年8月13日，國開行總務部資深經理鐘道華（姚中民的前司機）

2021年9月9日，國開行黨委委員、副行長何興祥

2021年11月，華芯投資原副總裁、國家制造業轉型升級基金公司總經理高松濤

2021年11月12日，國開行浙江省分行原黨委委員、副行長倪賢孟

2021年11月2日，國開行云南分行原行長、黨委書記、云南省體育局黨組書記、局長洪正華

2021年12月14日，國開行海南省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劉春生

2022年1月13日，國開行海南省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徐偉華

2022年3月15日，國開行四川省分行信息科技處資深經理瞿堅

2022年6月16日，國開行海南省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劉春生

2022年6月16日，國開行河南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傅小東

2022年7月6日，國開行新疆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饒國平

2022年7月15日，華芯投資原總裁、國開金融副總裁、國開行國開發展基金管理部原副主任路軍

2022年9月16日，國開證券原總裁侯紹澤

2022年10月26日，國開行市場與投資部副總經理梁俍

2023年2月17日，國開行信息科技部高級專家滕光進

2023年3月10日，國開行河南分行高級專家普浩

2023年3月16日，國開行河南省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王衛軍

2023年5月19日，國開行原黨委委員、副行長周清玉

2023年6月2日，國開行上海市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茆君才

2023年7月6日，國開行新疆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饒國平

2023年7月20日，國開行原副行長王用生

【王用生簡介】

1958年出生，河南人。碩士，高級經濟師。曾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曾任中國建設銀行河南省分行辦公室副主任、主任，鄭州分行行長，中國投資銀行鄭州分行行長，國家開發銀行河南分行行長、遼寧分行行長、企業局局長。

2011年5月，任國開行黨委委員、副行長。

2015年1月，因違反八項規定被中紀委通報。

2018年初，退休。

2019年10月，任中石油集團外部董事。

2020年12月，任中國電信外部董事。

2023年7月20日，落馬。

(本文作者介紹：“喻觀財經”創始人、資深財經媒體人。長期觀察和研究金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