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多名應屆高校畢業生向媒體反映，其在求職過程中遭遇用人單位聯合設置的“招轉培”套路，本是實習生招聘卻轉為教育培訓。求職畢業生在涉事公司的誘導下，通過曾參與“培訓貸”的某金融應用軟件向銀行借出巨額貸款，其中包括申請過國家助學貸款的貧困學生。

從天而降的工作

變成了貸款培訓

大學畢業后待業了半年之久的李玉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從天而降的工作”，結局卻是苦澀收場，一地雞毛。

李玉向媒體講述，今年3月，她接到一個陌生來電，對方表示其為一家網絡科技公司，總部設在北京，在山西太原新成立了分公司。他們從招聘軟件上看到李玉的求職信息，邀請她參加公司的實習生招聘面試。

由于這家公司“不僅不需要項目經驗、工作經驗，甚至不要求專業，只要感興趣就可以入職”，當時尚無工作的李玉便欣然前往?！霸噸彙敝?，李玉接受了對方開出的“實習工資每月兩千，轉正至少五千”的條件，簽訂了一份《實訓協議》，正式“入職”該公司。

涉事的科技公司 受訪者供圖

據該實訓協議內容信息顯示，“甲方是一家互聯網軟件產品開發和外包服務的科技企業，業務發展需要招聘培養軟件技術方向實習生進行技能人才儲備”。但引起記者注意的是，所謂的“實習工資”在這里也變成了“生活補貼”，為每月2000元，總計發放3個月，共6000元。

在該實訓協議中，公司承諾為實習生“提供正式的工作機會”，“薪資在5000—12000元之間”。這一承諾對李玉這樣急于獲得工作機會的畢業生而言，自然是極具吸引力。但所謂的“實習實訓”并非免費，協議中規定，“人才培養費用共計24800元”，需要乙方支付。

巨額貸款換來

一番劣質培訓

與李玉同期進入公司的林希向媒體講述了貸款經過：

“他們讓我提供銀行卡，實際是用來在某金融應用上辦理貸款，”林希說，“公司的工作人員在旁邊指導我辦理申請，里面有很多合同都沒來得及看，對方直接讓我略過，整個貸款流程幾分鐘就辦完了?！?/p>

林希出示給記者的借款合同長達15頁，其中顯示，這筆貸款實質上屬于消費貸款，貸款用途為“其他消費貸款”，本金兩萬余元，還款分期為兩年共20余期，年利率7.5%。收款方則是某教育公司。

至于還款，林希表示，“人事說轉正之后工資至少五千，分期還款可以從工資里扣除”。這筆貸款債務就此綁在林希等人身上。

之后，上述收款方某教育公司也很快步入幾人視線。

同期參與實習實訓的梁安妮告訴記者，辦完手續后，“原公司安排我們到河北石家莊參加培訓，負責培訓的公司就是這家教育公司”。

根據培訓參與者的描述，教學質量和環境并不理想。李玉說：“培訓的質量太差，大家很快就有了離職的打算，不到一周的時間，都紛紛選擇了離職?！?/p>

名為招聘實習生

實為詐騙犯罪

由于各自身負貸款，且貸出的款項是直接打入培訓公司的賬戶，幾人的“離職”手續辦理得并不順利。

“公司要求離職時要先交齊課時費、貸款取消分期費、平臺費等，才能處理掉這筆貸款。”林希告訴記者，有人提議報警處理。

梁安妮說：“公司那邊態度很不好，聲稱：‘你去報警吧，派出所我都去過好幾回了，怕過你們報警嗎？’”

4月底，幾人中有人報警求助，但并沒能解決問題。據報警人講述，轄區派出所出警的民警表示這類事件并不歸他們管，建議他們向經偵方面反映情況。

上述幾人最終選擇了與公司“和解”。據受訪者提供的雙方退費協議顯示，幾人最后分別實際繳納了3000～5000元不等的費用。公司承諾為他們取消分期的貸款手續，之前的實習實訓協議作廢。

根據調查信息顯示，記者前往該公司在北京海淀區的注冊地進行實地探訪。該公司地址實際上是一所專科學校。多方打聽后，多名當地人向記者表示，從未聽說過這家公司。

該公司實繳出資額與社保信息均為“0”

調查信息顯示，這家公司成立于2018年，是一家以從事科技推廣和應用服務業為主的企業，注冊資本500萬元人民幣。2018—2022年的年度報告中，該公司僅有的兩位股東實繳出資額均為0，數年的參保人數也均為0，疑似一家空殼公司。

另查，前文提到負責培訓的某教育公司與該科技公司的股東列表高度重疊。此外，該教育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兼大股東于某某在6家公司中擁有實際控制權，這6家公司中，有5家公司名稱中帶有“教育科技”“科技”“培訓”等關鍵詞。

針對上述情況，記者咨詢了多位律師，他們的觀點較為一致。

他們認為，如果該公司本身并不能提供相關就業崗位，而是打著招聘實習生的幌子，其真實目的是通過實習實訓來謀取培訓費等名目的費用，使求職者陷入錯誤認識，并進一步陷入網貸的套路，則涉嫌詐騙犯罪，依法應追究刑事責任。

律師分析認為，通過事件中求職者提供的協議、合同可以看出事件中各方的法律關系，“用人單位”實質上是以“招轉培”的方式騙取求職者的培訓費。根據民法典的相關規定，在這類欺詐之下，違背求職者一方真實意愿簽訂的相關協議是可以撤銷的，遭受的相關損失應當由有過錯的一方進行賠償。受害者可以依法起訴索賠，一紙協議不足以掩蓋背后可能存在的犯罪行為，法院在審理過程中發現案件涉嫌犯罪就會終止審理，并移交公安機關偵查；或者受害者可以直接報警，向警方提供線索、證據等，積極配合警方進行立案偵查。

律師表示，如該類事件構成詐騙等刑事犯罪，根據我國“先刑后民”的司法政策，通常來說應優先通過刑事程序尋求救濟。受害人可以通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或者在刑事程序處理完畢后另行通過民事程序對受損權益進行救濟。如經刑事控告程序，公安機關經審查不構成刑事犯罪，則受害人可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

對高培訓費的 “就職機會”

要持慎重態度

在申請分期貸款的畢業生中，曾有人申請過國家助學貸款，這類貸款往往是面向普通高校貧困家庭學生，對其接受高校教育所采取的一種金融性資助措施。

據商業銀行法第35條規定，商業銀行貸款，應當對借款人的借款用途、償還能力、還款方式等情況進行嚴格審查；第36條規定，商業銀行應當對保證人的償還能力，抵押物、質物的權屬和價值以及實現抵押權、質權的可行性進行嚴格審查。

據此，銀行通過網絡貸款平臺向此類畢業生提供消費貸款是否合理存疑。

記者撥打銀行客服電話，接線工作人員稱，為畢業生辦理貸款的某金融應用軟件為該行合作方，主要在教育類貸款領域展開合作。借款人通過該軟件向銀行申請貸款時，需要進行初步審查，進而再由銀行進行進一步審查。至于是否應向申請過國家助學貸款的畢業生發放該類貸款，該工作人員表示，銀行會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審查。而在貸款用途方面，作為收款方的教育培訓類公司在經營中是否經過合規審查？銀行工作人員表示，與教育培訓公司合作的是該金融應用軟件，其合規與否應由該金融軟件運營方判斷審查。

記者致電該金融軟件試圖了解情況，但去電未被接聽。各類社交平臺上，關于該金融應用軟件的“黑料”不勝枚舉。截至5月末，該軟件累計被投訴1407次，投訴原因有暴力催收、高額逾期費、高額利息、難以結清、誘導貸款等。

考慮到正值畢業生就業高峰期，畢業生入職前一定要對用人單位進行充分了解，對于入職后就需要支付較高培訓費的 “就職機會”要持慎重態度，避免陷入不法分子利用當前就業形勢嚴峻設下的詐騙陷阱，進而造成財產損失。同時呼吁高校以及政府有關部門向涉事未深的求職者提供相應的培訓，提高甄別能力。有必要在全社會倡導并可通過法律予以細化明確，在合同中要對關鍵事項進行重點提示，并解釋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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