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平臺上的虛擬身份帶來了很多便利和自由，可以暢所欲言，但也帶來了不少虛假、虛無。

Soul是一款陌生人社交app，號稱“年輕人的社交元宇宙”，或許你也曾在某些平臺見過其廣告語“你不開心就去soul啊，在soul，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不開心就來Soul吧”。

▲“不開心就來Soul吧”廣告語

Soul真的是不開心就能隨便去的地方嗎？殺豬盤、面基被騙、酒托、盜圖、誘導廣告、大學生貸款……在Soul上屢禁不絕，Soul陷入負面新聞的泥潭，這樣的故事并不鮮見。

▲截圖自soul官網

Soul上的殺豬盤：“轉了13萬，對方突然問我叫什么名字”

2022年6月，福建漳州的林女士在一款名為Soul的軟件，通過“靈魂匹配”功能結識了一名男子，一段時間后確定了“戀愛關系”。對方以某公安副局長的大伯精通投資、一起存錢投資為未來打拼奮斗為由，誘導林女士在一個名為“中金財富”的假冒網站頁面上投資“外匯”，陸陸續續共轉賬了21次，共騙取了13萬。

“一開始打著共同奮斗組建小家庭的幌子，只是1000、2000的投資，后來對方替我充值了25000， 但網站馬上威脅我說監測到違規，無法提取，需要交處罰核實金，如果不交，法院和公安會上門。”

“那個男的聯合假冒的外匯理財網站里應外合騙我，如果我不繼續充錢，網站也會把他替我充的錢、股份和跑車清零，進行道德綁架。我充錢之后，網站客服繼續威脅我信用分不夠、要交稅等理由讓充錢。我一步步陷進去，后來才發現，這就是殺豬盤。”

“共轉了13萬后，對方突然有一天問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才徹底死心，知道自己被騙了”林女士告訴本刊記者，“當時我剛離職，寄宿在朋友家，對方情商很高，每天噓寒問暖，很會利用人性弱點。“

▲假冒網站不斷以信用評分、凍結、處罰、交稅為由誘導威迫林女士充錢13萬

所謂殺豬盤，就是指通過戀愛或交友軟件結識，詐騙人與受害者逐漸“培養感情”，在頻繁持續的聊天中，發展成為戀愛關系，這個“培養感情”的過程被稱為“養豬”，等到時機成熟了，就開始實施詐騙行為，以各種理由騙取錢財。

無獨有偶，還有一位女士和記者反映去年2月份在Soul上遇到騙子，與對方戀愛之后，對方以借錢的名義騙走約1萬元，隨后被對方拉黑。

▲黑貓投訴上關于“Soul”的投訴

截止2022年8月，黑貓投訴上關于Soul的投訴高達3610條，除了殺豬盤，Soul上還有酒托、面基被騙、盜圖、誘導廣告、大學生貸款……等虛假信息或騙局被投訴。

錯信Soul上的配音廣告，大一學生被誘導貸款7980元

在甘肅就讀大一的馬同學，2022年1月瀏覽Soul的“廣場”功能頁面時，看到一個配音廣告，便領取了所謂的免費配音課程，隨后便遭遇了“套路貸”，分期貸款了7980元。

馬同學對本刊記者表示，隨后一家自稱“成都云音之聲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聯系了馬同學，對方用兼職和前兩個月用獎金代替學費的說辭說服馬同學辦理貸款，并聯合貸款公司篡改信息為高中及已畢業工作，貸款分期7980元。實際上，對方并未介紹兼職和給予獎金，馬同學已經不上配音課，但依然要節衣縮食用每個月的生活費還貸。

▲Soul上的配音廣告，點擊即可填寫領取課程（非本文提及的該款課程，僅演示）

培訓貸卷土重來，培訓貸屬于校園貸的一種。培訓機構以提供兼職為由，吸引在校學生報名學習插畫、配音、設計等課程，并申請網絡貸款償還學費。

而當學生發現課程質量不符預期，想申請退學退費時，培訓機構卻以各種理由拖延，導致學生面臨消費金融公司催收，被起訴、甚至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的局面。

▲配音公司以兼職說服大學生辦理貸款，后續拖延退款

“配音公司已經聯合上了貸款公司。對方不但要求我要還貸款，如果我退學的話，而且還要追究我違約金3900元”馬同學對本刊記者表示，“現在不敢告訴父母，只能自己用生活費默默還貸，一天只吃一頓飯”。

2021年3月，銀保監會等五部委發布了《關于進一步規范大學生互聯網消費貸款監督管理工作的通知》，明確小額貸款公司不得向大學生a發放互聯網消費貸款，明確未經監管部門批準設立的機構一律不得為大學生提供信貸服務。《通知》還要求放貸機構實質性審核識別大學生身份和真實貸款用途，不得以大學生為潛在客戶定向營銷；要求嚴格落實大學生第二還款來源等。

根據馬同學投訴的此事件，培訓機構、放貸機構可通過誘導學生修改個人學籍和工作信息的方式來達到“鉆空子”放貸的目的，規避監管風險。

校園貸利用的就是大學生“急于賺錢”的心理和“學習技能”的焦慮，現在已經將觸手“廣告”伸向了Soul等年輕人較多的軟件。最近，“校園貸鼻祖”稱號的趣店CEO羅敏也深陷輿論漩渦。

雖然Soul只是起到一個發布“廣告”的平臺作用，但依據我國廣告法第三十八條，因為虛假廣告受騙的，消費者可以找廣告主賠償，廣告經營者、廣告發布者不能提供廣告主的真實名稱、地址和有效聯系方式的，消費者可以要求廣告經營者、廣告發布者先行賠償。

▲馬同學通過Soul內部的反饋渠道、Soul客服反饋未果

虛擬身份、用戶年輕是Soul的顯著特點

Soul在2022年6月在港交所披露了港股上市的招股書。早在2015年，張璐創立上海任意門科技有限公司，隨后推出一款虛擬社交app——Soul。

本刊在港交所披露易官網找到Soul的招股文件。在招股書中，Soul這樣描述他們的愿景：我們致力于與用戶共同建立一個以“soul”為鏈接的社交元宇宙，使用戶獲得真正的快感及歸屬感。

根據招股書，Soul的定義是虛擬社交平臺，與其他社交網絡平臺不同，具有元宇宙“去中心化”的特點，虛擬身份是其第一大特點。

▲港交所披露易官網上的Soul的上市招股書

用戶年輕化是其另外一大特點。2021年，Soul的月活躍用戶數為3160萬，增長51.6%，日均使用時長約為45.3分鐘，其中74.9%為Z世代人群。Z世代通常是指1995年至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

財務方面，Soul在2021年的收入超過12.8億，但虧損也達到13.2億，其中銷售及營銷開支就高達15億元。所以，從2020年起，Soul開始提供廣告服務。

Soul也在風險因素當中提及，曾因允許未成年人在他們的移動應用程序訪問相關中國法規禁止未成年人接觸的內容而受處罰。任何監管不合規或此方面的負面事件均可能對其聲譽、業務等產生重大不利影響。

▲15歲未成年人在Soul上聊天

2022年7月，一位女士發現15歲的女兒注冊并頻繁使用一款叫“Soul”的社交軟件，上傳了手機的入網實名證明和戶口本之后，Soul才將該賬號進行限制。

2019年6月，國家網信辦針對網絡音頻亂象啟動專項整治行動，對包括Soul在內的26款社交音頻平臺進行全面集中整治，主要涉嫌傳播歷史虛無主義、淫穢色情內容的違法違規。其中，Soul因內容審核問題被迫下架。

隨后，針對未成年人在Soul上聊天瀏覽的問題，Soul推出了“青少年模式”，該模式下，部分功能使用受限制，例如限制靈魂匹配使用次數，不支持充值。

本刊記者實測，需要實名驗證才能加入“青少年模式”，而實名驗證并非強制性的。

▲Soul上的青少年模式需要實名驗證

除了“青少年模式”的設置，對于殺豬盤等騙局，Soul在用戶注冊時，會有相應的《用戶行為規范》及防騙指南提醒，但是都不夠明顯。

虛擬身份帶來自由，也帶來了軟色情、酒托、盜圖

由于虛擬身份的特點，Soul上不少信息都打著情色的擦邊球，形形色色的人群在Soul上戴上了面具，“暢所欲言”。

Soul上主要有五大功能模塊“星球”“廣場”“發布瞬間”“聊天”“自己”，例如“星球”模塊主要是“靈魂匹配”“語音匹配”“群聊配對”等，即系統會推薦陌生人與你聊天，或你主動加入相關的陌生人群聊天。殺豬盤騙子通常通過“星球”模塊與受害者配對聊天。

而“廣場”模塊則是發布各種信息動態的頁面，類似微信的朋友圈，但具有“隱身”功能，這個頁面發布內容尺度大膽，不少都談及情色內容，挑戰世俗道德，例如部分用戶提及“hpv”“私生活”“發生關系”“睡”“來兩下”等露骨字眼。

▲“廣場”功能不少言論尺度較大

還有不少“面基”的內容，所謂面基，就是線下見面的意思，在Soul上聊天稍微熟悉了，不少用戶會選擇加微信、打電話等其他聊天渠道，甚至選擇線下見面。

部分男受害者反映在面基過程中，遇到“酒托”，即見面之后，酒托會帶著去消費上千元的酒水，男用戶通常礙于面子而忍痛付費，忍氣吞聲。

▲“面基”字眼在Soul上隨處可見

虛擬身份帶來了很多便利和自由，可以暢所欲言，但也帶來了不少虛假。

不少微博用戶都投訴遇到Soul上的騙子盜圖，騙子通過其他人陽光好看、積極向上的健身、旅游、豪車、穿搭照片來偽裝自己的身份，打造人設，營造第一印象，以達到欺騙的最終目的。

▲微博用戶投訴遇到Soul用戶盜圖

Soul等陌生人社交軟件的背后是我國目前高達2.4億的單身成年人口，這一數字已經超過了俄羅斯與英國的總人口之和。而這也是殺豬盤受害者的集中人群，所以在社交軟件上尋覓“羔羊”是騙子比較高效的做法。

我們不禁打個問號：網絡上的陌生人社交會不會變味呢？在不少人眼中，這款軟件已經脫離了本意和初衷，似乎變成了1款“面基”甚至“約X”軟件。

現在我們通過后視鏡去看，無論是殺豬盤，還是校園貸，似乎覺得這些騙局都很不靠譜，漏洞百出，全是破綻。不過若設身處地于當時，當事人往往沒想那么多，心神陷于寵愛失去、道德綁架、害怕惶恐的患得患失之間，一個生活費節衣縮食又渴望學好技能盡快進入社會的大學生，一個寄人籬下找不到工作又渴望得到認可的單身婦女，設身處地，我們又能做得多好呢？

而且這種騙術背后都有固定話術、流程和團隊，“與時俱進“處處針對人性弱點，是廣撒網釣大魚式的，10個中只要有1個上當，就可能十幾萬的利潤。

本刊向上海任意門科技有限公司發送了采訪函，對方以上市靜默期為由，未予回應。

被騙后，福建漳州的林女士到警察局報案。有人告訴她，騙子大概率在緬甸或柬埔寨，錢大概是要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