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北京大學120周年校慶上，林建華校長在演講中將“鴻鵠之志”錯念成“鴻浩之志”，很快受到社交網絡的廣泛關注，并在輿論的擴散中挖掘到還有“莘莘學子”被錯念成“菁菁學子”。正當輿論已經降溫之際，林校長的一封致歉信，引爆外界一片嘩然。那封問題重重的致歉信，進一步催生了各微博、微信、網站、媒體和各類KOL相繼發表評論，并出現許多跟帖和大量轉發、圍觀，北大校長林建華和他的致歉信立即成為輿論的一大熱點。

昨天朋友聚會，幾位早到的朋友在聊天過程中自然提到了這一話題。

C女士打開話閘：這北大校長怎么當的，連中學生必學的“鴻鵠之志”都讀錯。

Q先生附和說：現在中國的文化丟失，連著名大學的校長都這樣！

Z先生則認為：漢語言本身就博大精深，在方言繁多的中國，作為一個非語言專業的理科教授，讀錯一個字音也不是特別嚴重的錯誤。

C女士反問：讀錯的人可是北大這間中國最高學府的掌門人呀，況且是在北大120周年校慶這樣重要的場合作主題演講時出現的。就算不懂，事先也該預習一下功課吧？

Z先生辯解說：林校長是有錯，但也不至于因為不小心讀錯一個字就成了千夫所指口誅筆伐的落雞湯吧。

正當雙方激烈辯論之時，Q先生若有所思：也許還有很多人主要是針對近來詬病頻出的北大。

D女士調侃說：這次也巧合，剛好清華、人大、廈大等幾所中國著名大學的校長都出了同一笑話—讀錯字音，正好缺少老大的北大校長，這回剛好補齊了。

P先生突發奇想：或許有的人是由于另有原因或其他目的借機發泄呢？

H先生則認為：不是故意為之，是網絡社會的一種自然行為。

……

人來齊了，大家坐上席，一邊吃飯一邊接著聊起那封致歉信。

Z先生又發話了：林校長敢于站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在當今大學有著學術頭銜的領導里還是難能可貴的。

Q先生接過話：但大多數人認為這封信的態度缺乏誠意，缺乏反省，反而推卸責任，遷錯于人、遷錯于時代，甚至為自己評功擺好，道歉信被寫成了“辯白書”。

H先生說：也許校長在校內習慣了這樣的道歉，因為在政府簡政放權很少管、教師擔心報復不敢管、媒體顧不過來不想管的情況下，學校一級領導的監管是比較松的，校長就算道歉也是走走形式，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現在的這封致歉信，把校長在校內慣用的做法暴露在可以就事論事不給情面的社會公眾目前了。

C女士附和說：那“質疑并不能創造價值”的觀點自然也就成了眾矢之的。

W女士質疑：“我所有重要講話…都是自己寫的”，怎么可能呢？

C女士說：該文的寫作基本功是不合格的，甚至有人認為可以記零分！

Q先生：這封致歉信真的可以作為高考作文的反面教材。

H先生氣憤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致歉信：說什么“像我這個年紀的人，恐怕也很難短時間內，在文字水平上有很大的進步了”，那就主動辭職，另請高明得了。

E女士：他化學研究的學術基礎和成就本來是很突出的，又當了十多年的北大副校長、校長，不去拿長江、院士，人品應該不差吧？

W女士看著手機一字一頓地讀著：事發第三天，網上又摘發了林校長本月出版的新書《校長觀點：大學的改革與未來》，書中闡述他“坦誠面對問題，不要怕誤解”的管理心得，披露他2012年在擔任重慶大學校長期間因人事制度、學科結構、校園規劃等調整受到指責與抗議，以及2013年他調任浙江大學校長時受到浙大及各地校友會在網上發表聯名聲明公開反對等舊事的自我評論。不過主題似乎想證明校長都是對的。

……

這回反方明顯占了上風。

突然C女士打開手機念道：林校長在北大120周年校慶紀念大會上的演講說，“北大的核心使命是培養能夠引領未來的人”，這樣的培養目標定位，感到像黨校，缺失作為大學最基本的“學”。

也在看手機的Q先生神情凝重地呼應：“北大學術發展的核心任務是產生推動國家發展和人類進步的新思想”，問題是怎么樣的新思想，社會需要的是作為大學的基本要求—“真”，那些對國家、對人民長遠利益不利、只為短暫某種利益的“新思想”，影響決策的后果更可怕。

H先生皺著眉頭說：大力引進優秀人才固然需要，但是中國目前高薪引進人才很多已經變味為申報各種項目、基地、獎勵材料而拼湊數據，很像“唯GDP”模式的翻版，忘記了引進高層次人才的指導、帶動功能。使“近者悅，遠者來”也忽視了對內部培養的關鍵要求吧。

C女士接著說：最重要的學生培養水平和教學質量卻被放在一邊。

M先生似乎對林校長5年內轉任3所大學校長有看法，詼諧地說，我給大家念一條兩年前在網絡上流傳的笑話段子— 一個本科畢業于重大，研究生畢業于浙大，博士畢業于北大的學生，求職找工作時拿出的學歷證書，被質疑說“造假都不夠專業”，因為三個畢業證，三所大學，校長居然寫著同一個名字：林建華！

正當大家談論正酣時，C女士望著X先生：系統專家，說說您的高見。

X先生：大家講的很有道理，我這幾天也在關注這一事件，等大家吃完飯再談吧。

大家吃飽飯了，但意猶未盡,一雙雙眼睛望著X先生。

X先生沉思片刻，開始談起自己的看法：這一連鎖反應就是一種“蝴蝶效應”，事件的產生有外部、內部、自身和深層次等方面的多種原因。

蝴蝶效應是什么？小W圓著臉問。

蝴蝶效應是系統科學中混沌性理論的一個詞匯，指在一個動力系統中，初始條件的微小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巨大的連鎖反應。洛倫茲1963年做了形象的比喻，好比一只蝴蝶在美國煽動一下翅膀，可能會在很遠很遠的亞洲引起一場龍卷風。也就是說，如果一個系統是非線性的，并且知道出現的時間和擾動（初始條件的微小變化），可能就會引發很大的不確定后果。這是很少出現的一種現象，但一旦出現，后果很難設想。

X先生看到大家一臉茫然不解，趕快接著解釋：

我們可以把北大校長讀錯字音事件看成一個系統，“擾動”就是“鴻鵠之志”被錯念成了“鴻浩之志”；這樣的擾動一般不會出現什么大問題，但林校長的這一微小擾動為什么會造成如此大的連鎖反應呢？關鍵在于這一“擾動”是在滿足許多特定外部特征的那一敏感時間講的，以及這一事件系統具有的“非線性”特性。

（一）外部原因

對于初始“時間”的特征，剛才大家開始已經很詳細地討論了。這一讀錯字音的擾動是在特定的時期—國人對文化缺失的普遍擔憂，特定的時機—國家剛剛開始實施“雙一流”—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特定的背景—北大近年來因名聲狼藉的負面新聞而備受詬病，特定的人—中國最高學府北大的校長，重要的場合—-北大120周年校慶作主題演講，特殊的時間段—-剛好中美貿易摩擦熱點新聞告一段落的熱點真空期，特殊的問題—犯了剛好與其他幾所中國名牌大學校長一樣的錯誤—讀錯字音的情況下出現的，因而“北大校長讀錯字”這樣的新聞素材，具有很多難得的新聞賣點，況且又具有帶有代表性，所以也就不小心成了各方輿論共同關注的焦點,當然其中也夾雜著對大學尤其是龍頭北大的熱切期待和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宣泄。輿情可以看成一個系統，輿情系統具有開放性，焦點新聞借助特有的工具—信息網絡平臺，很快通過傳播擴散形成了聚集效應。要是沒有那該死的“致歉信”，也許讀錯字音只是人們茶余飯后議論各所著名大學校長笑料的談資，或許早已風平浪靜。所以，關于讀錯字音的輿論指責，雖然有點小題大做，但對林校長來說是一種偶然性事件，只是“剛好碰巧”。這是誘發這一事件的外部原因。

（二）自身（林校長本人）的原因

林校長也許像往常在學校一樣來寫致歉信，但很多事物是互相關聯的，有的自己不一定認識到，但是放在某個特定場合，或者在某個特定時間，這些關聯就涌現出預想不到的結果，很快惹起眾怒并使事件發酵爆發。由于北大校長的特殊位置及標本意義，這次或將催生出一個經久不息的長久話題。剛才大家對致歉信的議論，其實都是林校長自身的造成的原因，我就不重復了。盡管在一片質問、嘲笑甚至呼吁辭職的反對聲中，不免為林校長因一字讀音之差成為負面“網紅”而感到同情。但是，這新一波更大的輿論旋渦畢竟是從林校長那里引發的，因而只能自食其果了。

（三）深層次原因

由于事件的致命點是那封致歉信，剛才大家已經從正反兩方面給予了認真的評論，并對演講稿幾個觀點提出了質疑。我已認真拜讀了林校長這三篇文章，感到其觀點具有一定的關聯性，把這三篇文章放在一起也發現了偶然性背后的必然性—大學管理的水平與合理性。

那怎么和“非線性”聯系起來？學過混沌學的E女士迫不及待地追問。

X先生接著說：很多看似互不相干的事物背后卻隱藏著某種關聯性。

首先，大部分網民不滿意林校長致歉信中體現出來的態度，而致歉信內容與演講稿中“學術發展的核心任務是產生新思想”多少有著避實就虛的共同特征。他雖然像新書里寫的那樣要“勇敢地坦誠面對”，但是沒有考慮到面對的對象不同了。因為在學校里校長面對的是自己的下屬，總可以找到一些為自己說話的人，基本可以做到按照自己的想法得到相應的線性結果。可現在成為公眾事件后，面對的則是素不相識、又可以自由發表意見的國內外公眾網民，出現的反應已經是非線性的，不是自己能夠把控得了的了，這才了引發蝴蝶效應的產生。

其次，這次事件反對聲最為激烈的是“質疑不能創造價值”的新思想，這又與演講中提出“核心使命是培養能夠引領未來的人”中不講才學相通。該觀點的邏輯缺乏整體性，導致某些他自己沒考慮到的情形成了公眾不認可的重要的、甚至關鍵的因素。

第三，致歉信聲明自己年紀大了學不了語言，與演講稿中對建設世界一流大學仍然沿用舊理念一樣，沒有動態性看問題。盡管不一定完全掌握，但有心學就會逐步提高，關鍵是不懂的可以事先預防，不能一推了之。錢學森教授當年年屆七十才開始研究并推廣系統科學，今天93歲的馬哈迪還競選馬來西亞總理呢。

第四，致歉信畫蛇添足寫了很多多余的話，和在新書里講他在重慶大學、浙江大學的尷尬事件同樣，都有從內心深處帶有維護威信的想法，但他沒有想到網絡上接受對象的隨機性，從而疊加引發了大量的發文、跟帖、點贊和圍觀，并很快產生了熱點聚集效應與數量放大效應，終至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問題背后反映出來的思維的非系統性，以及大學管理的水平與全面性，也許是致歉信成為眾矢之的并引發這次蝴蝶效應的深層原因。

大家斂氣靜聽，頻頻點頭。

內部原因呢？Q先生迫不及待地追問。

（四）內部原因

還有諸如對引進人才過度、重引進輕培養、重科研輕教學、重數量輕質量、重當前輕長遠、GDP式科研管理模式等議論、批評與指責，在如今的中國大學里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議論頗多，有些還是校長想改也不一定改得了的，所以并非林校長所獨有。但問題是，北大是在開始著手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骨節眼時期，其示范、帶動功能也為中國大學一哥的北大增加了更高的期待。如果仍然沿用并固化這樣短視的管理模式，由此產生的另一蝴蝶效應也不可不防。諸如此類的內部原因，在這次事件中基本沒有發生，但不等于以后不會出現，要做好隨時出現的思想準備，未雨綢繆，填補漏洞，防患未然。

好在林校長利用這樣的管理理念寫出的“致歉信”，這次接受了國內外網民的嚴格拷問，不僅對林校長本人及學校的決策層敲了警鐘，而且對其他學校正處于亢奮狀態和麻木狀態中的領導，也不啻是一劑清醒藥。

如果北大能夠借此契機，重新審視并梳理發展目標與路徑，并帶動中國高校矯正改革的方向，那么這次蝴蝶效應事件也就變得具有激濁揚清的積極意義了。

C女士插話：你認為這一事件對各單位的領導、對社會有什么啟示作用？

X先生沉吟片刻說：我簡單提三點：一是網絡社會要小心，謹防一石激起千層浪：二是考慮問題應周全，不要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三是管理水平是根本，打鐵還需自身硬。

這一發酵事件已經引發社會各界對當今中國大學更深層次的思考，其余波與傷痕，恐怕難以很快撫平。

但愿林校長勇敢面對現實，整理心情，以此為契機，反思近十多年來大學教育改革和管理的問題、弊端與出路，找回北大的本真并履行好北大的使命，相信人們以后還會給林校長一個全面的正面評價。

用系統思維看問題的高度就是不一樣，小E不禁高興得跳了起來。

H先生緊緊握著X先生的手說：我用數學方法研究了二十多年的系統工程，今天才發現，在系統思維面前，還是小巫見大巫。

這時，服務員推門進來催促大家離場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深情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