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小額貸款公司在金融業的邊緣上運營，它需要更多的金融機構的支持，才能擴大自己的生存和發展空間。

·編者按·

4月24日，《東方早報·上海經濟評論》推出了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劉小玄教授主編的《金融市場化的演進——來自新興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發展的實踐》課題報告的節選之一《金融市場的演進與政策建議》。本期文章摘編自原報告第四章《地區資源轉化為金融資源的選擇：山西和內蒙的實地考察》。

劉小玄

在全球小額貸款由福利型向商業型轉變，和我國農村金融市場資金供給嚴重不足，以及前期福利型小額信貸有所實驗的背景下，2005年上半年，中國人民銀行決定在山西、陜西、四川、貴州和內蒙古五省區實行小額貸款試點，建立主要由私有資金投資的小額貸款公司。至2008年，山西共有小額貸款公司57家，鄂爾多斯市共申報小額貸款公司100家，已經批準成立了50家。山西晉中和內蒙古鄂爾多斯市分別作為山西省、內蒙古自治區的試點落實地區，具有典型的發展示范意義。這些率先試點的小額貸款公司的運營情況到底如何呢？2009年4月和10月，我們課題組帶著這些問題對上述兩個地區進行了實地調研。

一、山西晉中地區的考察

晉中在平遙搞了兩年多的試點，搞得很成功。2008年2月份，經過市政府的常務會通過，推開小額貸款公司。當時，最高層沒有紅頭文件，對這個事情認不認可，且沒有明確的說法。銀監會、人民銀行總行對這件事是有爭議的。

晉中地區從2008年3月份開始，搞了兩批小貸公司，第一批發展了12個，第二批發展了15個，加上平遙搞的兩家，共29家，注冊資金是16.2億元，正式進入到晉中經濟和信貸領域。這是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它標志著民間資本第一次正式進入了金融領域，并且是以獨立的、具有完全控制權的金融或準金融企業法人的形式進入的。我們以日升隆和晉源泰公司為樣本，來研究其運作狀況。

治理結構及風險控制

日升隆公司和晉源泰公司在設立之初，是依照《平遙縣小額信貸組織實施方案》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的要求在工商管理部門登記注冊的。其公司治理結構的設置顯然受到《公司法》規范的影響，兩個公司在一開始就建立起三大運營體系：公司基本制度體系；司管理職責體系；公司操作技術體系，主要有貸款業務流程操作流程要點、會計出納操作流程要點等等。

兩公司在風險控制方面進行了富有創意的探索。日升隆公司在風險控制上主要采取兩類方法。

方法之一是農戶信用貸款和聯保貸款，首先由公司工作人員、村委會領導、村里德高望重人士組成村民信用評級小組，在對貸款者的個人信息詳盡調查之后，由信用評級小組對該貸款者評級并張榜公布，然后經審核后發放貸款。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孟加拉Grameen銀行風險控制的影子。

方法之二是公務員擔保貸款，即由公務員為農戶擔保。公務員由農戶自己尋找，日升隆公司確定其身份后，三方簽訂合同并進行公證，公務員承擔貸款者違約時的履約義務。這是日升隆的一個創新，公務員通常有穩定的收入，且更注重個人聲譽的維護，一般不會輕易違約。據統計，目前日升隆約有70%以上的貸款為擔保貸款。

晉源泰公司則發展出六種風險控制措施：

其一，注重貸前對貸款者個人的信譽、經營能力和業務狀況等信息的搜集。這其中，公司股東在解決貸款人信息不對稱上發揮著重要作用。因為平遙的工商企業數量有限，企業經營者之間過去都比較熟悉，哪些人是守信用的，資產狀況和產品市場前景也都有一定了解，因此，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信用風險。

其二，大額貸款實行集體決策制。

其三，靈活運用各種貸款形式，先后探索出以農戶經營權、股權、農村土地使用權的抵押貸款，微小企業流動資產抵押貸款，公司+農戶、農戶+基地的生產性擔保貸款，有固定收入的職工工資性擔保貸款，以及貴金屬、有價票證為質押的貸款和小組擔保、家族式擔保貸款等。有資料顯示，晉源泰公司的抵押貸款占公司放款總額的70.87%。

其四，實行月結息和貸后回訪制度。

其五，杜絕信貸人員私下舞弊。

其六，嚴格執行操作流程，杜絕運行中的差錯。

日升隆更重視從公司貸款借入方來控制風險，而晉源泰則更重視從公司本身即貸款借出方來控制風險。但是，整體上平遙的這兩家小額貸款公司都是利用了適宜“熟人社會”的非正規金融的風險控制規則。

運營情況與效應

平遙縣政府規定，小貸公司的貸款重點應是以種植業、養殖業、林果業、農副產品加工業、農村流通業、農村中介服務和其他農村社會事業的生產者和經營者，“三農”貸款比例不得低于75%；單筆貸款金額最高不得超過10萬元，其中5萬元以下農戶貸款比例不得低于70%，單戶貸款余額不得超過小額貸款公司資本總額的5%；貸款可實行市場化利率、自主經營、自主定價，由公司與借款人雙方協定，但必須控制在法律保護的范圍內，即人民銀行基準利率的4倍以內。

然而，日升隆和晉源泰公司，對這些規定都有所突破。比如，在“三農”的大框架下，兩個公司均傾向于向盈利能力更高加工工業企業發放貸款，而對純種植業則興趣不大。

以晉源泰公司為例，它們在設立之初就將目標客戶選定在：（1）從事種養殖業的農戶生產性貸款，實行相對優惠的貸款利率；（2）從事農副產品加工轉化的縣域龍頭企業，或家庭式加工項目；（3）農村中成長起來的中小微型企業的生產資金需求；（4）農戶從事商品流通、運輸、旅游、餐飲服務等；（5）適應農戶需求，相應開辦的住房、升學、醫療、農機具、家用電器等消費性貸款。

公司還逐步探索出五個貸款品種：（1）信用戶額度內循環生產性的貸款，包括種植業、養殖業，主要解決農戶產前、產中、產后的資金需求問題；（2）農民外出務工和返鄉創業貸款，為農民土地以外的生產經營項目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3）農戶消費性貸款，如住房建設改造貸款，購置家用電器貸款，以及男婚女嫁、子女上學、看病就醫等方面的貸款；（4）微小企業生產加工貸款；（5）城鎮下崗職工和失業人員創業性貸款。

據晉源泰的信貸員介紹，他們的客戶大多是2萬-3萬元的貸款，個體戶很多，一般如果有公務員出面擔保就可以放貸，很少有人還不了貸、要由擔保人來還的。在單筆貸款上，也都突破了最高10萬元的限制，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體現出很大的靈活性。

小貸公司可以與關聯企業合作，利用這些企業的資金，進行委托放貸業務。有的小貸公司還走出去，與上海的一些公司合作，進行招商引資。他們按道理也可以從銀行批發資金，不過銀行通常都不愿做這個業務。

據晉泰源介紹，小貸公司實際只有二年免稅的優惠，二年過去了，現在是一點稅沒減，政府雖然出臺了文件，但稅務部門就不執行。成立三年來已上繳了一百四五十萬元的稅收。

平遙兩家小額貸款公司的成立，已經顯示出一定的經營效率和社會效應，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為部分種植戶提供了急需的經營資金。但是目前小貸公司的資金實力有限，尚處于初創摸索階段，與市場需求存在著很大差距。

其次，在一定程度上平抑了民間借貸風險，從而改善了平遙農村經濟活動的金融環境。但是如果把小額貸款的目標定為取代民間借貸的話，那恐怕也是不現實的。一方面通過民間借貸的數量就可以看到小額信貸市場需求的潛力；另一方面，目前已有的小額貸款供給遠不能滿足民間融資的市場需求。

再次，社會的示范效應。根據調查得知，迄今已有全國300余個地市組織專人前來平遙參觀學習，各地已經成立的1000多個小額貸款公司基本采用了“平遙模式”。

小貸協會與監管的探索

對平遙兩家小額貸款公司產生過程的研究，我們發現，整個過程就是一個制度創新的過程，其實質上就是政府、國家金融部門和企業經營者之間的“三角博弈”的均衡。央行更多希望它能規范和引導地下金融走向陽光地帶，打破農信社獨家壟斷和完善農村金融市場，地方政府更多地希望它能忠實地服務于當地的“三農”，而作為發起人的經營者們則希望經過身份的認可得到豐厚的經營利潤，甚至最終進入正規的金融領域。結果是三方的目標在博弈過程中都有一定程度的妥協，各方利益也都得到了照顧，在更符合當地實際的狀態下，形成了現今的小貸公司運營模式。

去年5月4日，根據人民銀行總行、銀監會所發的文件，小貸公司不屬于金融機構，由工商局發營業執照，但是工商不具備監管的能力。于是，2008年8月，晉中市率先成立了小貸公司行業協會，這在山西省乃至全國尚屬首家。協會由政府、銀行和小貸公司組成，對晉中市政府負責，代表政府對小額貸款公司進行行業監管。協會強調自律、維權、組織、協調、服務、監管等六大職能，具體職責是規劃小貸公司的發展布局，研究拓展小貸公司的金融產品，以及進行風險資產管理、規章制度制定和從業人員培訓，等等。

行業協會由于具有一定的金融專業知識，因此在監管上有相應的能力。例如協會規定，小貸公司的合資資金達到兩倍時，需要向小貸協會交10%的風險金；當不良資產達到30%時，不能再放貸，達到70%時則要停牌退市。退市前需要把合作方的資金退掉，余額則由老板自己承擔損失。小貸公司的股東中，60%是煤老板。他們基本不懂資本運作和金融規則。

市政府規定，進入小貸公司這個行業，要經協會批準，因此在準入方面賦予了一定的監管職能。此外，對小貸公司利率問題、基礎問題、違法集資問題幾條紅線進行嚴格監管，不能有任何問題。但是，光有行業協會監管力度還不夠，手段和制裁力度是不夠的。市里成立一個推廣領導組，幾次研究，對小額貸款公司的監管，在金融辦下屬一個小額貸款公司監管辦，代表市政府對小額貸款公司進行監管，領導組成員單位有工商、公安、國際稅務、人民銀行，后來又把銀監局吸收進來。

具體的架構如下：金融辦下設的小額貸款監管辦公室作為常設機構，對小貸公司進行監管。發現有什么問題，有成員單位進行監管。例如，發現有非法集資問題，立即報銀監局來監管。如果發現貸款收不回來，采取非常手段來收貸的話，立即報公安機關監管。小貸公司去年底才全部剛搞起來，半年時間，運行時間短，有很多敏感的問題有待處理。

對于小貸公司行業協會的看法，晉中陽光國泰小貸公司的老總認為，行業協會要超脫，不代表任何利益，才能有公信力。否則，如果收了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