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新榜”（ID：newrankcn），作者二維醬。36氪經授權轉載。

“洗稿的人可以說一點壓力也沒有，根本沒有法律可以制裁他們。”

萬物皆有陰影，內容行業(yè)也不例外。

當原創(chuàng)作者絞盡腦汁更新文章時，一群“寄生蟲”正伺機而動，用熟練的手段將原創(chuàng)內容改頭換面，替換部分字句，“洗”出一篇篇偽原創(chuàng)稿件，然后分發(fā)到各個平臺賺取收益。

比起無腦的抄襲和搬運，更讓原創(chuàng)者咬牙切齒的是洗稿。

因為抄襲還可以舉報，可以維權，而段位更高、加工更細的洗稿，卻能繞過系統(tǒng)的判定，往往讓人無可奈何。

甚至，有時候洗出來的稿子比原創(chuàng)的流量還高。

作家毛利說，“洗稿相當于按著作者的靈魂，在地上強行摩擦”。

但是道德層面的譴責，無法阻擋這股涌動在內容產業(yè)中的暗流。有利可圖、門檻低、法外之地……種種誘惑之下，不斷有人涌入這片灰色的地帶。

偽原創(chuàng)文章是如何炮制的？洗稿者為何可以肆無忌憚？為了搞清楚洗稿背后的產業(yè)鏈，榜妹在近十個“偽原創(chuàng)寫手”、“偽原創(chuàng)兼職”、“自媒體洗稿”相關主題的群里潛伏了一周，接觸到了多名兼職寫手和洗稿團隊負責人。

他們的敘述，向我揭開了這個灰色產業(yè)的一角。

偽原創(chuàng)寫手：就賺點雞腿錢，

稿子發(fā)到哪兒去了都不知道

洗稿產業(yè)的最底層，是一群偽原創(chuàng)兼職寫手。有在校的大學生，有閑賦在家的寶媽，還有工作之余想賺點外快的上班族。

他們通過QQ群、微信群和貼吧聚集，領取洗稿任務，價格通常為千字10元，甚至更低。

這些任務描述簡單粗暴，包含的信息有：洗什么類型的稿子、字數(shù)、原創(chuàng)度要求、單價。

“偽原創(chuàng)”貼吧里，每天發(fā)布任務的帖子都很活躍。發(fā)布者會想方設法吸引寫手，比如“提供素材”，“日結不拖”，還有一個直接打出了“只要高考作文能及格都能寫”的口號，4元一篇，吸引了30多人留下QQ號。

“每天復制粘貼就好”

火王是一個寫稿兼職群的群主，這是一個1300+人的大群，每天都有人在里面分享偽原創(chuàng)任務和交流心得。

他在群里分享了自己使用的洗稿工具，可以抓取自媒體爆文，一鍵洗稿，美其名曰“內容優(yōu)化”。“會員一個月50，每天復制粘貼就好了。”

火王說自己每天在頭條號上更新5篇文章，都是洗出來的，“自己寫就累死了。”

隨后他又告誡大家，要謹慎使用工具，因為這樣洗出來的稿子1萬閱讀只有3-4塊收益，但如果能標原創(chuàng)，要高好幾倍。而且雖然不至于封號，還是有一些稿子因違規(guī)被刪除了。

他曬出了頭條號的收益截圖，3個月總計1800+元，引來了幾個群友的羨慕。

像火王這樣的兼職洗稿者在群里是少數(shù)派，他的賬號和流量收益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更多普通的群友指望著接到操作簡單、價格良心的任務。

“想賺點雞腿錢”

另一個群里，有人發(fā)布了一個體育類的任務，300-500字，8元一篇。被一個叫浩的人搶了下來。

他告訴我，業(yè)余兼職洗稿已經兩年多了。當初就因為想“賺點雞腿錢”，可做下來覺得又累，價格又低。

那為什么還做了這么久？“這個網絡就可以完成嘛，而且回報及時。”

至于收入，他說，主要看心情，因為是兼職，不忙的時候就做點。比較好的時候一天能賺幾十塊。

浩隱約知道自己接到的任務，可能是被轉手幾次的。讓他寫稿的人，都想讓成本和收益的差距最大化。最后到寫手這里，價格已經壓得很低，但他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更上面的人。

“都不知道被誰賣了”

兼職寫手小夢，也說自己算是個“N手”，他感慨，“要是直接能找到公眾號，就好了。”

最初接觸到這行，是因為在百度上瘋狂搜索“如何通過文字賺錢”。小夢今年24歲，有一份與文字無關的工作，但在他心里，一直夢想著成為一個在深夜寫作養(yǎng)活自己的人。

他寫過軟文，寫過600字的關鍵詞稿件，也寫過淘寶圖文，自媒體文章科技、游戲、情感類都寫過，一般一篇收益能有20塊。

當時他拼命寫了半個月，賺了500塊，累得不行。

我問小夢，你一般怎么洗稿的？他說，寫一篇需要半小時，至少查10篇文章，把框架搭起來，再填內容進去。

“你覺得這個就是洗稿么？”

“我不知道算不算洗稿啊，但原創(chuàng)我實在找不到渠道。”小夢說，“我算一個被坑的萌新。”

在他眼中，QQ群里發(fā)布的任務比較low，而且很多沒有可信度。最近，他發(fā)現(xiàn)在釘釘上可以找公司合作，“寫20分鐘評論就有40塊稿費，一篇短稿件也有50塊，之前在QQ群接活怕是腦子進水了。”

那你知道寫的稿子發(fā)到哪里去了嗎？他沉默了片刻，說，我還真不知道。他說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寫稿，就沒精力去查到底發(fā)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被誰賣了。”

“根本沒有法律能夠制裁到他們”

阿文在幾個偽原創(chuàng)群里都表現(xiàn)活躍，他告訴我，洗稿這行他懂，但懶得搞，只是業(yè)余當成興趣玩玩。

“個人做這個，一個月收入頂多就千百塊錢。”阿文講起自己混跡圈子后的心得，“如果你有大號或者開了原創(chuàng)的號，收入就更高，但用原創(chuàng)號洗稿容易被封號。”

“不過如果是團隊就賺錢了，幾個人分工合作，每個人手上10來個賬號，然后用工具洗稿轉發(fā)，基本就是重復操作，像這樣的做號團隊，一個月收入都是以萬計的。”

阿文還向我補充解釋說，做號，就是操作賬號洗稿的意思。

通過這樣的方式薅平臺的羊毛？我問。

也不能這樣說吧，只能說是薅廣告投放商的羊毛。

洗稿會有風險嗎？我接著問。

他回了一句，“有什么風險？又不是復制粘貼的，稿子都被洗了，原作者發(fā)現(xiàn)了又能怎樣？”

當我試圖打探他們是否會有心理上的負擔時，阿文對我說，“這個你可就真的想多了。”

“做（洗稿）的人可以說一點壓力也沒有，因為根本沒有法律能夠制裁他們。人家基本就是一篇稿子拿過來，洗掉，發(fā)出去，繼續(xù)下一篇。至于之前的事情，稿子是誰寫的，不會去管，直接到時候把收益提現(xiàn)就完事了。”

洗稿團隊：洗稿的都是懶人，

寫手大部分是老手

在這些兼職或者個體的洗稿寫手之上，是一些養(yǎng)了大群編輯寫手的團隊或公司。就像洗稿界的流水線工廠，每天源源不斷生產出標準化的偽原創(chuàng)稿件，然后用來養(yǎng)號或者打包出售。

知乎網友“木每”講起自己去一家自媒體公司面試的經歷，對方直接跟她說，“一天寫20篇以上有沒有問題？會不會洗稿？偽原創(chuàng)精通嗎？噢，你原創(chuàng)啊，原創(chuàng)的不一定比抄來的精良有爆點噢，我們沒那個精力做原創(chuàng)。”

她氣得一把搶回了簡歷，感到很辛酸。

在某個兼職QQ群里，榜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在公司全職洗稿的人，還不到23歲，已經做了兩年偽原創(chuàng)，每天要寫15篇。

他在北京，月薪5k，糾結要不要辭職。他嫌自己工資低，還有，“現(xiàn)在工作太特么無聊了。”

“我想做文案，但一點經驗也沒有，因為一直都在做偽原創(chuàng)。”

雖然掛著編輯的title，但其實就是內容行業(yè)里的廉價勞動力。即便如此，類似的公司還是能招到大量剛畢業(yè)的年輕人。

“等你原創(chuàng)熟練了，洗稿很容易的”

“洗洗更健康”（以下簡稱洗洗）在一個洗稿交流群里，他是北京一家網絡推廣公司的負責人，平時會收一些文章，情感、科技、段子、生活、時尚類的都收。

他說，原創(chuàng)文章一般幾十塊到幾百塊，看質量。而如何判定原創(chuàng)和非原創(chuàng)，他說有查原創(chuàng)度的軟件。一般來說，像他們這樣的收稿方都會要求通過原創(chuàng)度檢測，高于70%的就算作原創(chuàng)文章。

“原創(chuàng)是完全靠自己找素材，洗稿是有人給你提供素材。洗稿的都是懶人。”這是他對原創(chuàng)與洗稿區(qū)別的總結。

在他看來，洗稿就是把別人的文章?lián)Q成自己的話，文章可能來自于微博、今日頭條、天天快報等平臺。雖然現(xiàn)在各個平臺對抄襲行為的打擊，讓這個行業(yè)不太好做了，但洗稿的人還是很多。

洗洗發(fā)了一篇700字的娛樂類文章給我，說洗一篇試試看。

我花了十幾分鐘，替換同義詞，換了標題，并修改了其中的錯別字和語病，發(fā)給他。

“確定改了嗎？每一段都需要改。”他很不滿意。

他抽了根煙，回來繼續(xù)說，“你還是先做原創(chuàng)，等你原創(chuàng)熟練了，洗稿很容易的。”

“只有你會原創(chuàng)了才能懂得更多，看的多了不就是記住的多了嘛，然后洗稿就沒那么難了。”他解釋道。

洗洗告訴榜妹，他們公司的員工月薪4k，包吃住。“你到北京來，我教你啊。”

“大部分都是老手，還有一部分是辣媽”

豆豆是一個寫手團隊的負責人，發(fā)出的廣告海報上寫著“專業(yè)洗稿、原創(chuàng)寫手團隊，承接公司或個人微信公眾號文章批量撰寫”。

洗稿的價格是20-50元/篇。海報發(fā)在群里之后，有人吐槽說這個價格是“搶銀行”。